第一章 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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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桔梗
五月末，正值入夏的傍晚，日光只稍稍減了幾分，巷子和樓道裏飄滿了飯菜香味。紮低馬尾、穿著校服的少女一臉歡欣地抱著一盆植物，小心地踏著臺階回家。
門沒鎖，她一擰就開了。
女孩的父親在廚房忙活，他紮著圍裙滿頭大汗地從油煙中探出頭來：“小柔回來啦？你又從外公外婆那兒捎了什麽好東西？”
女孩換好鞋，快步跑向廚房，把桔梗捧出來給父親看，語氣裏是抑制不住的喜愛之情：“是桔梗，外婆說送給我的。爸爸你看，已經長出花苞了，外婆說再過幾天等我考完試，花就會開滿了。”
他手裏拿著鍋鏟，“原來桔梗長這樣啊，小時候我們還經常吃腌桔梗下飯呢。”
女孩把桔梗往懷裏挪了挪。
“行了，拿去陽臺那兒放著吧，把你媽媽養的那幾棵多肉挪一挪，順便給它們澆點水。”
他瞧著女兒開心極了的模樣，心裏卻為這盆植物默默發起了愁，畢竟她和她媽媽一樣，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養什麽都活不了多久。
女孩解脫般逃離化身屠夫的父親，“好！”
他的聲音連同排骨湯的香味在身後追了上來，“肚子餓了吧，收拾好先過來喝湯。你媽一會兒就回來了。”
這盆桔梗已經長出五六朵小小的淡紫色花苞，風吹動時像要一只只鼓起飄揚的氣球，靜止時像一串串懸空的鈴鐺。
外婆退休後喜歡搗騰園藝，不大的陽臺上種滿了大大小小的植物，三角梅延伸垂落在陽臺外。錯落生長的綠葉，紛繁盛開的花朵在日光的照耀下一同閃閃發光。
外公站在一旁修剪多餘或過長的枝葉，他們分工明確，兩人細碎地說著哪株植物長得更好了，哪種蟲子最近開始出沒，把桿和葉子咬出了洞，得用老辦法防治蟲害。
她愛極了這樣的畫面。她希望自己能夠做到在他們的年紀，也能在相處了幾十年後仍然和愛的人一起養花談天，不對彼此的存在厭煩，不對任何小事習以為常地忽視。
根據外婆千叮嚀萬囑咐，她先往土壤裏澆透了水，用鏟子在根莖周圍的土壤小心地挖松一些，最後拿噴壺將每一片葉子上的積塵清洗幹凈。
外婆還告訴她，桔梗的花語是幸福降臨。
她已經準備好了。等紫鈴鐺開了，她要像它一樣，朝世界勇敢地喊話，把真誠而脆弱的心交給一個人。
第二天，太陽升起不久，女孩背著書包出門。桔梗輕輕抖落身上殘存的幾顆朝露，女孩出現在樓下的早餐鋪前。不一會兒，一個披著長發的女生出現在她身後，兩人穿著相同的校服，肩上兩道藍白條紋色。
“昸昸，等會兒到教室給我對一下昨晚的英語答案。”紮馬尾的女孩一邊喝著豆漿說道。
“好啊。今早老徐還要檢查英語作文背誦，你背完了嗎？”披散著頭發的女孩大口地咬著包子，被燙得呼呼哈氣。
“糟糕，我把這事兒給忘了……”所剩無幾的豆漿被拋進垃圾桶，女孩拉起身旁人的手，“快趕不及了，快跑！”
下課鈴響起，高三七班的教室裏卻仍是一片沈默。
“夏茉柔、廖如海、黃明進、張可檸……以上幾位同學作文背誦不過關，晚自習來我辦公室再背一遍。溫時昸，你是英語課代表，也要幫忙督促和提醒班上同學。下課！”
英語老師面無表情地念完名單，踩著高跟鞋走出教室，露出身後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5天”。
教室裏響起幾聲哀嚎，“真是女魔頭啊女魔頭，就剩五天高考了還抽背範文，有必要嗎？！”
“就是說啊，到時候又不一定用得上，還不如用背範文的時間多做幾道題……”
“哪裏有時間背啊，數理化卷子的題都看不完！”
溫時昸此時已經用淡黃色的碎花發圈把披散著的頭發幹凈利落地紮成了顆飽滿的“丸子”。她轉向後桌，輕敲了敲埋頭在桌上奄奄一息的夏茉柔的腦袋，“你昨晚幹嘛去了？”
夏茉柔緩緩擡起頭，不好意思地說起昨晚，“我查了點資料，查著查著想說學園林專業好像不錯，只用跟植物打交道，種樹養花，抓抓蟲子，於是又翻了一下高考志願手冊，看著看著就十二點多了……”
“……先不說你之前拿來教室角的那盆號稱綠植千年龜的綠蘿都死了，學園林天天風吹日曬，說不定還得下地幹活，上樹觀察，想想就很辛苦，你能承受得了嗎？”
溫時昸又轉頭看向教室角，那裏有老師鼓勵同學從家裏帶來教室放松心情的各種小植物和手工作品。
“就算你能承受得住，那些植物可不一定能承受得了你哦。”
高一開始夏茉柔就經常從家裏帶小盆栽過來，可惜總是沒過多久就死了，因為她不是心情不好就給它們猛澆水，就是心情好了根本忘記還有這個小盆栽。陸續扔掉了三五棵枯枝後，夏茉柔一臉堅毅地帶來了一盆茂盛的綠蘿，信誓旦旦地保證它會繼承之前綠植亡靈的壽命，起碼活到高三，到時候她要抱著它一起畢業。
結果不到兩個月綠蘿便葬身垃圾桶，同學們從此再也不同意自帶辣手摧花體質的夏茉柔帶任何綠植到教室養。
後來溫時昸看她傷心，買了一盒盆栽積木，兩個不善手工的人在教室利用休息時間從天亮拼到天黑，手都酸了，夏茉柔這種沒連碗都沒怎麽洗過的，還把手給擦破皮了。夏茉柔把拼好的積木擺在教室角，喜愛的目光仿佛那真的是一棵會呼吸會長大的盆栽，只是在夜晚沈沈睡去了而已。
“我就是想想嘛。而且有一所林業大學跟你想報的外國語大學挺近的，這樣到時候我們還能在一起啊。”想到這裏，夏茉柔眼睛亮亮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溫時昸正想說什麽，上課鈴聲響了起來，便只叮囑道：“打起精神，好好聽課才能離夢想更近。”
“哎，我爸昨天做的蓮藕苦瓜排骨湯很好喝，苦瓜一點都不苦，考完試來我家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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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正值入夏的傍晚，日光只稍稍減了幾分，巷子和樓道裏飄滿了飯菜香味。紮低馬尾、穿著校服的少女一臉歡欣地抱著一盆植物，小心地踏著臺階回家。
門沒鎖，她一擰就開了。
女孩的父親在廚房忙活，他紮著圍裙滿頭大汗地從油煙中探出頭來：“小柔回來啦？你又從外公外婆那兒捎了什麽好東西？”
女孩換好鞋，快步跑向廚房，把桔梗捧出來給父親看，語氣裏是抑制不住的喜愛之情：“是桔梗，外婆說送給我的。爸爸你看，已經長出花苞了，外婆說再過幾天等我考完試，花就會開滿了。”
他手裏拿著鍋鏟，“原來桔梗長這樣啊，小時候我們還經常吃腌桔梗下飯呢。”
女孩把桔梗往懷裏挪了挪。
“行了，拿去陽臺那兒放著吧，把你媽媽養的那幾棵多肉挪一挪，順便給它們澆點水。”
他瞧著女兒開心極了的模樣，心裏卻為這盆植物默默發起了愁，畢竟她和她媽媽一樣，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養什麽都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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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連同排骨湯的香味在身後追了上來，“肚子餓了吧，收拾好先過來喝湯。你媽一會兒就回來了。”
這盆桔梗已經長出五六朵小小的淡紫色花苞，風吹動時像要一只只鼓起飄揚的氣球，靜止時像一串串懸空的鈴鐺。
外婆退休後喜歡搗騰園藝，不大的陽臺上種滿了大大小小的植物，三角梅延伸垂落在陽臺外。錯落生長的綠葉，紛繁盛開的花朵在日光的照耀下一同閃閃發光。
外公站在一旁修剪多餘或過長的枝葉，他們分工明確，兩人細碎地說著哪株植物長得更好了，哪種蟲子最近開始出沒，把桿和葉子咬出了洞，得用老辦法防治蟲害。
她愛極了這樣的畫面。她希望自己能夠做到在他們的年紀，也能在相處了幾十年後仍然和愛的人一起養花談天，不對彼此的存在厭煩，不對任何小事習以為常地忽視。
根據外婆千叮嚀萬囑咐，她先往土壤裏澆透了水，用鏟子在根莖周圍的土壤小心地挖松一些，最後拿噴壺將每一片葉子上的積塵清洗幹凈。
外婆還告訴她，桔梗的花語是幸福降臨。
她已經準備好了。等紫鈴鐺開了，她要像它一樣，朝世界勇敢地喊話，把真誠而脆弱的心交給一個人。
第二天，太陽升起不久，女孩背著書包出門。桔梗輕輕抖落身上殘存的幾顆朝露，女孩出現在樓下的早餐鋪前。不一會兒，一個披著長發的女生出現在她身後，兩人穿著相同的校服，肩上兩道藍白條紋色。
“昸昸，等會兒到教室給我對一下昨晚的英語答案。”紮馬尾的女孩一邊喝著豆漿說道。
“好啊。今早老徐還要檢查英語作文背誦，你背完了嗎？”披散著頭發的女孩大口地咬著包子，被燙得呼呼哈氣。
“糟糕，我把這事兒給忘了……”所剩無幾的豆漿被拋進垃圾桶，女孩拉起身旁人的手，“快趕不及了，快跑！”
下課鈴響起，高三七班的教室裏卻仍是一片沈默。
“夏茉柔、廖如海、黃明進、張可檸……以上幾位同學作文背誦不過關，晚自習來我辦公室再背一遍。溫時昸，你是英語課代表，也要幫忙督促和提醒班上同學。下課！”
英語老師面無表情地念完名單，踩著高跟鞋走出教室，露出身後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5天”。
教室裏響起幾聲哀嚎，“真是女魔頭啊女魔頭，就剩五天高考了還抽背範文，有必要嗎？！”
“就是說啊，到時候又不一定用得上，還不如用背範文的時間多做幾道題……”
“哪裏有時間背啊，數理化卷子的題都看不完！”
溫時昸此時已經用淡黃色的碎花發圈把披散著的頭發幹凈利落地紮成了顆飽滿的“丸子”。她轉向後桌，輕敲了敲埋頭在桌上奄奄一息的夏茉柔的腦袋，“你昨晚幹嘛去了？”
夏茉柔緩緩擡起頭，不好意思地說起昨晚，“我查了點資料，查著查著想說學園林專業好像不錯，只用跟植物打交道，種樹養花，抓抓蟲子，於是又翻了一下高考志願手冊，看著看著就十二點多了……”
“……先不說你之前拿來教室角的那盆號稱綠植千年龜的綠蘿都死了，學園林天天風吹日曬，說不定還得下地幹活，上樹觀察，想想就很辛苦，你能承受得了嗎？”
溫時昸又轉頭看向教室角，那裏有老師鼓勵同學從家裏帶來教室放松心情的各種小植物和手工作品。
“就算你能承受得住，那些植物可不一定能承受得了你哦。”
高一開始夏茉柔就經常從家裏帶小盆栽過來，可惜總是沒過多久就死了，因為她不是心情不好就給它們猛澆水，就是心情好了根本忘記還有這個小盆栽。陸續扔掉了三五棵枯枝後，夏茉柔一臉堅毅地帶來了一盆茂盛的綠蘿，信誓旦旦地保證它會繼承之前綠植亡靈的壽命，起碼活到高三，到時候她要抱著它一起畢業。
結果不到兩個月綠蘿便葬身垃圾桶，同學們從此再也不同意自帶辣手摧花體質的夏茉柔帶任何綠植到教室養。
後來溫時昸看她傷心，買了一盒盆栽積木，兩個不善手工的人在教室利用休息時間從天亮拼到天黑，手都酸了，夏茉柔這種沒連碗都沒怎麽洗過的，還把手給擦破皮了。夏茉柔把拼好的積木擺在教室角，喜愛的目光仿佛那真的是一棵會呼吸會長大的盆栽，只是在夜晚沈沈睡去了而已。
“我就是想想嘛。而且有一所林業大學跟你想報的外國語大學挺近的，這樣到時候我們還能在一起啊。”想到這裏，夏茉柔眼睛亮亮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溫時昸正想說什麽，上課鈴聲響了起來，便只叮囑道：“打起精神，好好聽課才能離夢想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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